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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t?2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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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t2 章

想來是太子等不及, 打發朱先生見她。

只可惜,她還未曾見過楚庭舟,也給不出太子殿下想要的答案。

正琢磨著, 直至日頭將晚,春和樓眼見著到了一日之內最為熱鬧的時辰。楚驚春成了春和樓的掌櫃, 卻不似雲娘從前,笑呵呵迎來送往。她日日縮在後院房內, 一應見人之事全都交予煙蘭,順帶替她瞧著楚家動向。

結果,未等著煙蘭來報, 便有人直接繞過大堂, 悄無聲息進入後院。

楚驚春瞧著撩起簾幔, 邁步入門的男子,駭了一跳, 手中茶盞一個不穩墜在地上,摔了個粉粹。

“楚公子?”楚驚春慌亂地扯扯衣袖,又拿帕子擦過被茶水濺濕的衣衫。“您怎麽來了?”

楚驚春不至於被嚇著,卻也當真驚詫。她想到楚庭舟必然會來, 卻沒料到他這般悄無聲息,沒走正門。

然則此刻去想,方才覺得, 楚家發生了那樣的事,楚庭舟不走正門也是理所應當。

那樁事,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

如此,楚庭舟此番前來, 該不會是來取她的性命吧?

楚驚春身子不由自主地後傾,面上顯出些驚惶來。楚庭舟一眼看見她眼中的惶然, 滿身凜冽的氣質登時柔軟許多。

“是在下唐突了,姑娘莫怕。”

楚驚春攥緊了手中帕子,直攥的手上骨節分明,露出細細的青筋。

她深吸一口氣,默默咽了咽口水,方低聲道:“公子前來,不知所為何事?那日在皇家園林,公子不必相問,小女子全都不記得了。”

楚庭舟一滯,旋即說道:“在下並非要責問姑娘,只是有些事想要問清楚。”

“公子但問無妨。”

及至此刻,楚驚春方才小心地擡起眼去打量眼前的男子。他並未身著鎧甲,只一身常服,所著也並非昂貴的錦緞,不知者,還以為眼前之人不過是位尋常公子。可略略用心,便可瞧出他周身氣度不凡,鏗鏘有力,是軍中之人。

這一悄悄擡眼,落得個四目相對。

楚驚春眸中仍存些警醒,出口卻是訕訕補充:“公子莫站著,坐吧!”

楚庭舟亦不拘束扭捏,端坐於一側,照舊是身姿挺拔。

他深沈啟口:“那日之事,姑娘忘了,在下卻是不能忘。來之前,在下已與家中父母商議,納姑娘為妾,另擇吉日,迎姑娘入府。”

“姑娘可放心,家中父母俱是寬和慈善之人,夫人亦是溫柔大度,姑娘入府,必不叫姑娘受了委屈。”

“只是……”楚庭舟遲疑了下,“或是在下來得遲了些,到了春和樓方知,姑娘已然是這春和樓的掌櫃。姑娘做了掌櫃,或是不便隨我離去。”

楚驚春聽他一言一語,愈是細細打量著眼前人。

她忽然有些拿不準,對於那日之事,楚庭舟可是真的半點不知?給他下藥之人,到底下了多重的藥,竟叫他全無疑慮?

楚庭舟此刻,似乎是認定了倆人已然有了肌膚之親,他勢必要為她負責,且沒有半分不願。只是那般堂堂正正不加絲毫作偽的模樣,又可見沒有一絲真情摻雜。

他只是覺得應當如此做,至於不小心歡好之人是誰,不重要。

倘或換個人,楚驚春大約要說一句:做妾啊?我不願為妾。

可瞧著眼前人,那樣的姿態神色,她忽然覺得若她說一句不願,大抵有些不知好歹的嫌疑。

是以,楚驚春思忖片刻,緩緩道:“不知楚公子可識得林霽塵?”

瞥見楚庭舟臉色微僵,楚驚春方繼續說道:“今日公子能來,小女子便知,公子您並非放浪之人。那日之事,小女子忘了,也請您忘了吧!”

楚庭舟嘴唇微張,猶疑間,似是拿不準是否要說些什麽。

楚驚春便又道:“我已然對不住他,便更不能辜負自己的心。還請公子諒解。”

這一番話說的,頓時將楚驚春放在情深難抑,可憐兮兮的境地。情勢陡轉,楚庭舟啞口無言。

好一會兒才勉強出聲:“終是在下害了姑娘。姑娘若不願同我離去,那日之事便算在下欠姑娘一個人情,他日姑娘若有需要,在下必定盡力而為。”

他日回報?

這話楚驚春聽了太多回,最初的王公子,後來的林霽塵,如今的楚統領,話頭近乎是一模一樣的。無以為報,唯有將來。

楚驚春自然不指望這空口白牙的將來,只順著楚庭舟較之方才已然算是軟和的態度,先一步開口:“公子不問我為何出現在皇家園林,小女子已不勝感激。至於旁的,小女子不敢妄想。”

說著,方是後知後覺地上前一步,拎起茶壺:“公子請用茶。”

楚庭舟凝著裊裊水霧,一口氣驀地卡在喉間。來之前他已然做了打算,楚驚春願不願意同他走不要緊,要緊的是,問出她為何出現在那裏。

結果,他還未開口,就叫人生生堵住。

楚庭舟摸過茶杯,暗自琢磨,眼下這般境況該如何啟口。

楚驚春則再退一步,道:“不怕公子笑話,我如今雖做了這春和樓的掌櫃,可也是雲娘力所不及,方叫我代位。可是,終歸是身不由己。”

楚庭舟一時尋不到口子,便順著問道:“姑娘既做了掌櫃,難道還如從前一般?”

清倌兒不得不接客,掌櫃的便沒有這樣的煩悶。

楚驚春無奈笑笑:“聽公子說,楚夫人是位性情極是溫和之人,於家事上,想來從不叫公子煩憂。我這……”楚驚春特意頓了頓,方道,“終是我不該有的貪念,貪念一起,白綾便得日日備著,說不準何時就要魂歸連雲山。”

楚庭舟一時沒轉過彎來,詫異道:“姑娘與林公子一事,在下也算聽說過,怎麽就要扯上性命?”

楚驚春埋下頭,面容愈是苦澀。

楚庭舟暗自咂摸了好一會兒,方才意會過來。歉聲道:“在下失言,還請姑娘勿怪。”

他起身行禮,又是開口作別。

來之前,楚庭舟沒做那些有的沒的設想,只想著單刀直入,頂多委婉兩句,問一問因由。沒成想,真見到眼前女子,見她一步退,步步退,生生將自己逼入退無可退的境地。

再是冷硬的心,也生出些許不忍。

林霽塵與楚驚春之事,楚庭舟其實聽說的不多,也從未將這些閑事擱在心上。但林霽塵為駙馬,楚庭舟卻是十分明了。楚庭舟更加明了的是,那位嬌貴的公主殿下,是個什麽性情。

公主是絕容不得林霽塵將心思用在旁的女子身上。

是以,白綾一說,不算誇大其詞。

是以,逼問一個將死之人,楚庭舟到底是做不來這種事。

“在下告辭。”

楚庭舟撤身離去,楚驚春瞧著他的背影,於心底喟然一嘆。

今日雖是躲過了楚庭舟一問,她自個也是無法開口反過來問一句,楚小姐如何?

她若開口一問,做出來的柔弱可憐就沒了效用。畢竟,真正的小心謹慎之人,顧著自己已是難得,哪有心思去想旁人如何?

不知楚棲桐境況,今夜見著朱先生怕是不好應對,遑論司予面見四殿下,又該說些什麽。

楚驚春蹙眉不解,這事已然發生,楚家自當瞞得嚴嚴實實,恨不得不叫一個外人知曉。可是於四殿下而言,當是恨不得鬧個滿城風雨,鬧得聖意更改,將與楚家聯姻之人,改為他自個才是。

可怎的,兩日光景已過,整個京城仍無半點風聲。

怪哉!

是夜,楚驚春懶懶地坐在桌前,一面用膳,一面聽煙蘭匯報著,外頭仍無異常。

沒見著楚統領,京城之內,也沒得什麽稀罕事。

楚驚春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眉梢挑起,忽的想起什麽。

道:“阿澗呢,有些日子沒見他,他近來如何?”

要與朱先生會面,春和樓不是好地方,唯有阿澗所在的張宅,是個好去處。

煙蘭搖搖頭:“掌櫃的可是想他了,奴婢叫他過來?”

“算了。”楚驚春擱下竹箸,又拿帕子擦去唇角沾到的些微油腥。“這兩日用的太好了,咱們去阿澗那,改改口味。”

煙蘭笑道:“掌櫃的若想用的清淡些,吩咐後廚再做些就是了。奴婢看呀,您就是想去瞧瞧阿澗。”才說的這樣蹩腳的借口。

楚驚春被戳穿也不惱,只道:“是有些日子不見了。”

煙蘭為她拿過披風搭在肩上,瞧了眼外頭暗沈的天色,忍不住又道:“掌櫃的,天色已晚,還是奴婢著人將阿澗叫來,也省得您折騰一趟。”

“我就是想走走。”楚驚春道,“馬車也省了,咱們走著去t,總歸不過幾條街,一會兒就到。”

“嗳。”煙蘭應著,又為她拿了面紗,以珍珠懸於耳後。

夜色清涼,這個時辰的京城雖比不得節慶之時,亦是熱鬧非凡。楚驚春領著煙蘭特意走了兩條僻靜的巷子,才免於來來往往的聒噪。

及至張宅,阿澗果然正在用膳,亦果然清淡許多。

煙蘭瞧見桌上擺著的一碗杏仁豆腐,和一小碟玉筍蕨菜,不過一人的量。當即開口道:“掌櫃的,您和阿澗先用著,奴婢到後頭竈臺再做一些。”

煙蘭打內院的門出去,楚驚春便順著阿澗的視線,瞧見一道身影從內室轉出。

正是朱先生。

不需刻意提醒,阿澗當即便要起身,行至院門前放風。

楚驚春摁住他的手:“坐下吃飯。”

阿澗看一眼楚驚春,又看一眼那位蓄著八字胡的男子,正拿不準楚驚春與人談話,他在這裏到底有多多餘,聽得楚驚春又道:“飯菜不見少,可就叫人瞧出來了。”

阿澗不再猶疑,坐下專心用飯。

憑那位客人說的什麽要緊事,只要楚驚春沒叫他離開,他便穩穩地坐著。

朱先生雙手負在身後,瞥一眼阿澗,雖是不喜有人在場,可楚驚春所言亦是不假。尤其,時間短暫,沒得那些迂回拿來浪費。

朱先生向前兩步,率先道:“恭喜何小姐,如今做了春和樓的掌櫃,不覆往日。”

楚驚春靜靜瞧著那雙眼,還是那樣黝黑深邃。先發制人這一招,朱先生比楚庭舟強上太多。

白日裏,是她堵得楚庭舟,摁住心底的話,半個字都說不出來。如今鬥轉,換朱先生來堵她。

好在楚驚春早有準備,亦不慌張,端坐著緩緩作答:“朱先生說笑了,我能有今日,還要多虧先生和太子殿下擡舉。”

楚驚春心下明了,朱先生來之前必然早將能夠查實的全都查個一清二楚。她不必隱瞞,照舊做個坦然相待的模樣。

緊接著又道:“那日離去的突然,還請太子殿下恕罪。”

朱先生瞧著楚驚春眸光誠摯,似乎免去惹人懷疑的嫌疑。

朱先生道:“何小姐孤身一人,倉促離去也是人之常情。只是……”他特意頓了頓,“朱某聽聞,內裏之事,何小姐原是事先清楚的。”

既是提前知曉,怎的沒叫他們提前做好部署,反倒一步步落入他人陷阱?

責難之言入耳,楚驚春尤似未覺,輕輕點了點下頜:“是,民女確然早一步知曉。”

說著,恍然道:“莫非是哪裏出了岔子?那夜民女與朱先生傳信,後來見著太子殿下,殿下竟是渾然不知。”

朱先生輕咳一聲:“不怪何小姐,是荷花姑娘身邊的丫頭貪睡,耽擱了時間。”

“啊?”楚驚春微微一驚,轉而關切問詢,“那……那這般豈非壞了太子殿下的事?若是這般,便當真是民女的罪過。”

“朱先生,”楚驚春急促補充,“還請朱先生轉告太子殿下,民女無意勾扯楚統領,那日只不過是循著姜大人的命令行事。民女自身,縱是百般不願,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推拒。”

楚驚春忽的又想起什麽:“對了,白日裏楚統領曾來到春和樓,說是為著那日之事,要給民女一個名分,納民女為妾,民女一時倉惶,只想著此事恐有不妥,已然拒絕了楚統領。”

朱先生神色一頓,眸間顯出一分詫異。

些許事,朱先生大都一清二楚,楚庭舟悄悄來見過楚驚春,他卻是並不知曉。至於做妾,朱先生默然思量著,當算得上是一步好棋。得用的棋子安置在楚統領身側,正是將楚家與太子殿下捆綁得更是緊密。

只可惜……

朱先生大略想一想太子殿下的形容,便知這步棋行不得。

美色當前,太子不舍啊!

哪怕已然叫人得手,終歸擋不住心癢難耐。如此,拒了也罷。

朱先生低低“嗯”一聲,神色恢覆如常。

“朱某前來,只一事想問何小姐,這春和樓掌櫃的身份,可是何小姐自個同姜大人要的?”

“是啊!”楚驚春照舊滿臉無謂,“那日民女回來後,姜大人便匆匆見了我,我瞧著姜大人似乎有些不大放心我,便順勢同他要了這身份。”

說著,楚驚春神色漸漸收斂,略是凝重些。

“不瞞朱先生,民女要了嚴大人性命,算是報仇,卻也不全算。民女想著,做掌櫃的,大抵比做清倌兒更便宜些。”

朱先生扯起嘴角,微微一笑:“何小姐用心,誠然不錯。”

楚驚春道:“不知接下來,民女應當做些什麽?”

她雖是已然知曉園林之事乃四殿下楚青珣所為,卻是不好平白道出。且太子殿下必然先她一步知曉,她此時便是提及,除了更顯得坦誠,也沒得什麽用處。說不準,還會用力過猛,反倒叫人起疑。

“嗯,”朱先生沈吟片刻,“此時一團亂麻,還是安靜為上,靜候時機。”

楚驚春看向朱先生,試探道:“那日在園林中,可是還發生了別的事?民女曾不小心聽著楚小姐的閨名,可是楚小姐當真出了什麽事?”

楚棲桐身為人盡皆知未來的太子妃,楚驚春略略放在心上,在此刻提及,並無不妥。

尤其,她在當日就已然同楚庭舟提過一回。未免楚庭舟與太子殿下知無不言,還是她主動提出為好。

聞言,朱先生眸色未見波瀾,聲音卻是不自主沈了一分:“此事與何小姐無關,何小姐不必多問。倒是姜大人身後之人,還需何小姐費些心思。”

如此,便是要藏著這事。不提楚棲桐,亦不提楚青珣。

楚驚春不再追問,只道:“但憑先生吩咐。”

……

自張宅離去,夜色正濃,朱先生行走於巷中,不一會兒,身後便出現一道頎長的影子。

那人道:“先生可解了心中疑惑?”

朱先生微微搖頭:“無解。”

“屬下觀何小姐,似是極為坦誠,不像有所隱瞞。”

那般一環一扣的路數,實難應對。

畢竟,太子殿下若不去捉楚統領和何小姐的奸,便是去竹林深處救下楚小姐。此一遭,是英雄救美。可太子殿下心中真正的美人,便是真的無救。

棋子暴露,死去便成了幸事,多得是比死還要難捱。

朱先生笑了笑:“她若全無隱瞞,事情又怎會到了如今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?”

那人頓了頓,擰眉道:“或許,真是敵手太過詭詐,咱們才防不勝防。”

楚驚春所言,聽來實在沒有什麽紕漏。她雖是事先知曉,可也早早地送出了消息,而這消息沒有及時送到朱先生手中,卻非楚驚春的罪過。

然而造成如今這般境況,楚驚春,終歸是其中緊要的一環。

朱先生反問:“你覺得,這位何小姐是個怎樣的女子?”

“啊?”那人一滯,不明所以。

朱先生遂又道:“自寧關縣至京城千裏之遙,她一個弱女子是怎麽來的京城,來到京城後又攪出這般風雲。”

“是隱忍,堅韌,有心思,有手段。”

那人默了默:“您到底懷疑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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